一天, 偶然几个喜欢写点东西的“文人”在讨论。一人说:“写东西这差事太苦!为了生计活命,点灯熬油爬格子,都快被文字折磨成半死了,恨不得下辈子再不干操刀弄笔的勾当,一定要换种活法试试!”
此言一出,立刻有人接言道:“颇有同感。以文谋生真是艰难万分,忙呼半天未必换得钱来不说,最苦莫过于无可奈何兼着文思不畅,那真是一字一字的捱,文成诘屈螯牙之状,劳心费神,既费力又损名,绝对苦不堪言,恨不得金盆洗手别做它图。”
二人一来二去,把个为文之苦说的“深切痛彻”,居然赢得众人“共鸣”。于是,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地痛陈做文人的“悲哀”。
正于“众怒声讨”之时,一人独于一旁兀自冷笑。
众人不解,于是把眼睛看定他不屑的脸。有人愤然问道:“笑有微笑、朗笑、哈哈大笑,此等笑者,皆为美者;你为何冷笑?难道我们说错了?何况以文谋生本来不易,你不同情也就罢了,还做嘲笑之状,实在不可理喻?”
冷笑者收起冷笑,敛容答道:“不才闻听各位所言,深有同感,哪敢有嘲笑的意思。只是觉得各位只知一已之苦,不解他人之苦;只知为文之苦,却不知人生之苦,有些郁闷罢了!”
听得此言,众人一楞,面面相觑。
冷笑者正色道:“点灯熬油,是苦;可点灯熬油者,独捉刀为文者一种?手术台上救命的大夫,也常点灯熬油,人命关天之时,如果大夫也因熬夜不得睡,责任在身而叫苦,疾患谁来救治?堆字成文是苦,挥就万字之文,脑要空乏,手要筋麻;可修屋盖楼者,平地大厦起于双手,一砖一瓦皆需烦垒,也是烦琐枯燥劳累之苦,如瓦匠也来叫苦,我等以天为盖,以地为床吗?这是几位友人只知自已之苦,而不知他人之苦!”
冷笑者瞧定众人,接着又说:“为文是苦,可是人生更苦。人生下来就哭,是因气有温寒热酷之分,食有急需慢供之差,所以,通体不适,不能满足,便是苦。何况人有七情六欲、五劳七伤,达情至用是福,屈情废用是苦,所以人生之苦何止为文之苦。如若没有为文之苦,人生之苦皆可顿消,今日言苦,很有意义!如不能,言苦何益?”
众人闻之,好像有些默然。
冷笑者见此,起身说道:“其实,人生本来无苦,只是‘文人’多了,才苦字当头,日日都苦、事事都苦。如不自去寻苦,苦从何来?我不知‘文’,所以不懂苦的道理,不笑干什么?”
众人闻之,面有惭色,而声寂然。